不值得的爱情,是潇洒的放弃?还是痛苦坚持?难以决定

这年头,谁还没个白月光。

* * *

1

「枫林晚,二十分钟内到。」

拿书的空档,我扫了眼手机消息,看完后顺手又把手机扔回了包里。

江鹤发的,半小时前的消息。

反正已经晚了,那就无所谓了。

等打完下课铃,我到厕所补好妆,出校门打车到了枫林晚。

他们一般都在A01号包厢,我轻车熟路地找到,在门口整理下头发,扬起笑容推开门,「不好意思,我...走错了。」

天杀的江鹤,不在这个房间?

我又打开手机,确定他没告诉我房间号。

重新下到一楼大厅,从容不迫地来到KTV前台。

「女士您好,有什么可以帮到您?」

「麻烦问一下,江鹤江先生在哪个房间?」

「您是江先生的朋友么?」

「是,都是一起的。」

「请问您贵姓?」

「免贵姓安。」

「哦哦,原来是安小姐,江先生特意交代了,让您来的时候顺便把这些啤酒带上去,他们在B01号房。」

我伸头看了看服务员手指的地方,整整一箱啤酒!

「他什么时候说的?」

「额,大概半小时前?」

所以这是我二十分钟内没到的惩罚。

「那麻烦您找个同事跟我一起上去下吧,我一个人有点搬不动呢。」我摊摊手。

服务员好像有点为难,「那个,是这样的安小姐,江先生吩咐说只能让你带上去,我们不能帮忙,实在不好意思啊安小姐。」

在心里羊驼问候了江鹤100遍,我深吸一口气,笑笑道,「没关系,你看这样,我再点一箱啤酒,跟这箱一样的,您帮忙安排下送来包厢吧。」

「啊?这...」

「怎么?不允许消费吗?」

服务员赶紧摆手,「当然可以,我马上安排。」

「谢谢。这箱酒钱也记江鹤账上就行。」

说完我转身走进电梯。

2

B01号房,我靠在门边点燃香烟,等服务员推着小车把酒送来。

酒被放在地上,我摆摆手示意服务员先走。

吸完最后一口烟,将烟头扔进垃圾桶,我蹲下身准备抱起啤酒箱。

十分恰好的,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,我以一个诡异的半蹲姿势仰头,与开门的晏舟四目相对。

「小晏总好啊。」我撩了撩耳边的头发。

晏舟看眼我,又看眼地上的啤酒箱,挑了挑眉,侧身帮我把门打开。

「谢谢。」我抱起啤酒走进包厢,气喘吁吁地道,「真是不好意思,我来晚了。」

包厢里灯光昏暗,烟雾缭绕,我把啤酒放在吧台上,径直走向坐在沙发中间的江鹤。

他岔腿仰躺在沙发上,衬衣领口大开,右手拿着酒杯,左臂放在沙发靠背上,怀里半趴着一位丰腴美人。

美人身材很好,衣着很大胆,大胆到我虽然是奔着江鹤去的,但视线控制不住地总落在她身上。

这大概就是美女的魅力,让身下的江鹤都黯然失色。

我坐到江鹤右手边,接过他手中的酒杯,递给了美女。

美女探进江鹤衬衣领口的手一顿,不明所以地看向我,我朝她甜甜一笑,肯定地点点头。

美女接过酒杯,起身拿起茶几上的威士忌给杯中添酒。

趁美女添酒的空档,我直接一个腰马合一,翻身坐在了江鹤身上。

双手勾住江鹤的脖子,我俯身到他耳边,柔声道,「专门回去换了身衣服,所以来晚了。」

当然,我并没有回去,更没有换衣服,但总得找个借口。

江鹤抬手摩挲着我的腰,「哦?是么?」

很痒,但我不能笑。

「人家想香香美美地来见你嘛。」

真的很痒,求他停下。

江鹤侧头在我颈边嗅了嗅,「是很香。」

救命,我快忍不住了。

「江少,还喝酒吗?」美女在一边软软糯糯地出声,声音里带勾。

江鹤终于住了手,我发自内心地由衷感谢她。

「谢谢。」我无视掉美女抽动的嘴角,从她手上接过酒杯,噙住一口酒俯身吻住了江鹤。

一部分酒水顺着齿缝沿嘴角滑落,淌过脖颈流进衣服里,微凉,一部分酒水被吞咽入喉,略有些辛辣,微热。

我睁眼看向江鹤,他双眸微眯,眼底升起几丝情欲之色。

我放开他,伸手抹去他唇边的酒渍。

一旁美女已不知所踪,我贴近江鹤耳边,「我去趟洗手间,马上回来。」

3

包厢内自带洗手间,但我还是走了出来,旁边有个露天小阳台,我走上去,夜风一吹,瞬间清醒不少。

晏舟倚在栏杆上抽烟,我拢拢头发走过去,「劳烦小晏总,借个火。」

黑夜里,两点火星忽明忽暗。

「你挺厉害的。」晏舟突然开口,「江鹤那么多女人,你是跟他最久的一个。」

「是么?」两年,对于江鹤来说,或许确实算长了。

「你是A大的学生?」

我不太想聊这个话题,胡乱应了一声。

「所以,你和江鹤是前年校友会认识的?很可惜,我当年有事没去成。」

有风吹过,我眯了眯眼,「没什么可惜的,校友会很无聊,来了也是浪费时间。」

一根烟抽完,我掐灭烟头,「先进去了,江少还在等我。」

——

回到包厢在江鹤身边坐下,他搂住我肩膀,「你抽烟了?」

我一直觉得江鹤属狗,鼻子很灵。

「和晏舟一起抽的?」

我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,夹杂在戏谑中。

我不答他话,反问道,「你吃醋啦?」

江鹤清清淡淡瞥我一眼,「离他远点。」

他当然不是吃醋,他妹妹喜欢晏舟,他这是替他妹妹防着我耍手段。

「放心,我只离你近。」

——

当晚回去公寓,我被江鹤狠狠地折腾了一番,每次喝过酒,他都格外猛烈。

第二天中午醒来,我浑身酸痛,锁骨下好几个红印,而我下午还有网球课。

昨晚千叮万嘱不准留印子,这人根本不听。

江鹤已经走了,支付宝到账两万元,算我的“辛苦费”。

看在两万元的份上,我决定放过江鹤,毕竟没有人和钱过不去。

我洗过澡,拿出防水粉底液盖住红印,换一身圆领T恤回了学校。

4

刚到校门口,就被人叫住。

「安颜!」

我停下脚步回头,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蹦蹦跳跳地跑向我。

司念跳到我身侧,挽住我的手臂,「老远看到背影就觉得是你,一喊,果然是。」

「那万一不是怎么办?」

「哦,反正喊的是'安颜',是你丢脸。」

自从大一跟了江鹤,他就在校外给我租了间公寓,我基本没住过宿舍,跟班上女生也不太熟,司念是我在学校为数不多的朋友。

「你怎么从外面回来,上午出去了么?」

司念浅浅一笑,低下头,一脸花痴模样。

得,不用说了,每次她露出这副模样,只可能与一个人有关——乔南。

果不其然,「乔学长他们乐队今天演出排练,我去看了看。」

「他邀请你去的吗?」

司念抿了抿嘴,「不是,我自己想去的。」

司念喜欢乔南,是整个系乃至整个A大都知道的秘密。

只有乔南不知道,或者装作不知道,他从不避讳司念对自己的好,但别人问起,他又说只当司念是自己妹妹。

非亲非故算哪门子妹妹?

明眼人都清楚乔南是在海王养鱼,但司念好像不清楚,义无反顾地畅游在乔南的鱼塘里,乔南只要抛钩,不管有没有鱼饵,司念都会去咬。

我有时候觉得司念简直傻得冒泡,恨不得掰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。

有时候又很佩服她的勇气,明目张胆地宣告自己的喜欢,大大方方地靠近,直白而坦荡,我做不到。

司念下午和我不同课,我们在岔路口分开,我走到网球馆,已经有不少学生等在外面,三五成群地站着聊天。

一群学生里有一个人格外惹眼,隔壁系系草岳枫。

他站在梧桐树下,身边自带迷妹成林。

「枫哥,待会儿打网球你指导下我呗,老师总说我动作不标准。」

「我也想要!枫哥你怎么能打这么好,是小时候专门练过么?」

「学过一段时间。」

「哇~网球也学过,到底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啊。」

岳枫很认真地思考下,「我听不懂薛老的课。」

薛老是他们系有名的老教授,倒不是因为授课有多好,而是口音严重,每届学生上课都如听天书,课本知识全靠自学掌握。

一群人笑起来,「这不算,我也听不懂。」

我走过去,加入迷妹大军,但其他迷妹看到我,都散开了。

「安颜来了,走吧走吧。」

「不是,他俩到底在没在谈啊?」

「不造,口头上没官宣,行为上胜似情侣。」

「这算什么?搞暧昧?」

「难说,反正当事人乐在其中,我们也管不着。」

我与她们擦身而过,笑容灿烂,「枫哥下午好啊~」

「来了?帮你挑了树荫,站在这可以吧。」

我把手里的包递给岳枫,歪头一笑,「当然可以。」

岳枫很自然地接过我的包,我又就着他拿包,在里面翻找一阵,拿出巧克力,「喏,专门给你带的巧克力,待会儿打完补充能量。」

「先放你包里,打完再给我吧。」

「好~」

5

我和岳枫是在大二的一次社团活动中认识的,很凑巧的,俩人座位挨着。

以往此类活动,我总得拒绝一两个搭讪,但那天,全程没有人上前来打扰我。

第二天,表白墙上有人发了张我和岳枫坐一起的照片,配文:弱弱问一嘴,这俩人是一对么?好配。

下面评论一水的:「不是吧,男神脱单了?」

「女生是谁啊?」

回复:「大二心理系的安颜吧?」

「姐姐我可以!」

「 三分钟内,我要这个男人的全部信息。」

「他们家庭还缺人吗?我不是来破坏他们的,我是来加入他们的。」

回复:「救命姐妹,A大真的没有你在意的人了吗?」

「瞎说什么呢,枫哥单身,散了吧。」

回复:「啊?捕捉知情姬,不是一对吗?但真的好养眼。」

回复:「不是。劝墙墙删帖。」

我看到这个帖子的时候,微信正好弹出好友添加申请:你好,岳枫。

我点了同意。

「不好意思啊,给你造成困扰了。」

我明知故问,「什么困扰?」

「你没有看到表白墙么?」

「正在看。」

「我已经让朋友帮忙澄清了,希望不会影响你和你男朋友的感情。」

我挑眉,「不会。」

「那就好。」

「我没有男朋友。」

对面发来一个吃惊表情。

我没再回复,凭我多年经验来说,岳枫应该是对我有点意思,但我回忆了一下,我们之前没接触过,昨天坐一块我也并没有展现出任何过人之处。

岳枫与其说是对我有意思,倒不如说是对我长相有意思。

对我长相有意思的人很多。

那于我而言,岳枫就很没意思了。

我没再回复,岳枫也没再发消息。

三天后,就在我帮江鹤挡酒挡得第二天脑袋生疼的时候,又收到他的消息。

「明晚有空么,上次的事还是觉得不好意思,想请你吃顿饭。」

我飞快打好字,「算了,不用,不是你的问题。」

正要点发送,江鹤的消息弹出来,「这段时间我出差,你自己安分点。」

安分?安分个毛线。

「好的哦[可爱],起落平安,一切顺利。」

划到岳枫的聊天界面,删除重打,「有空,好啊。」

吃的什么我记不到了,但通过几次接触,我发现岳枫的存在无形之中帮我在学校隔绝了不少烂桃花。

特别是在某男追我一年未果,又发现我和岳枫走得近,一怒之下在表白墙对我的“拜金颜狗”行为表达出强烈谴责后。桃花基本绝了。

我一直对该男透过现象看到本质的能力感到惊讶,论据有误,结论无误。

我的确拜金,不过是拜江鹤的金。

但我也确实是在和岳枫搞暧昧,且没有丝毫愧疚感,毕竟这厮也不是什么好鸟,纯情系草只是人设,微信里好姐姐好妹妹不少,推拉游戏玩得比我还溜。

按他的说法,我的存在帮他给朋友圈门槛设了一个下限,省了他很多精力做筛选。

6

网球课,两两一组做自由训练,我自然是和岳枫一组。

他站在我身后,手把手教我握拍,很绅士地离我半米距离,一点没碰上,但已经足够我挨眼神飞刀。

大家当然明白一个巴掌拍不响,但岳枫会装啊,加上他纯情系草的长相加持,以及我拜金颜狗的名声在外,巴掌一起拍,飞刀全我挨。

「晚上一起吃饭?」

「行啊,你请客。」

「我教你打网球,你不该感谢我?」

「我替你挨飞刀,你不该补偿我?」

「。。。」

最终还是岳枫买的单,我俩一起走出餐厅。

「安颜,你有那么差钱么?能不能大方点请我一回。」

「不差,但也不请。」

「为什么?」

「你岳大系草差我这一顿么?」

「这是差不差的事儿么?」

「我的钱要用在刀刃上,你要是快饿死了我请你,你还有的吃我请你干嘛?」

岳枫被气笑,「什么算刀刃?」

「养家糊口,替父偿债,替国争光,耀祖扬宗,劫富济贫,拯救苍生,大庇天下寒士......」

我越说越离谱,岳枫捂住我的嘴,「够了够了,不用你请了。」

他叹口气,挑挑眉,「要不你直接跟了我吧,我的钱让你花在刀刃上,你的钱负责请我吃饭。」

「谢谢,不了,我不做亏本买卖。」

「。。。」

和岳枫在路口道别,他回学校,我回公寓,分开前他特地理了理我的衣领,跟我说,「注意点。」

注意点什么?安全还是影响。

我没问,岳枫也没说,我俩一直挺有默契。

没走两步,身后响起鸣笛声,我朝旁边让了让,鸣笛声还在响。

我皱眉扭头,看到江鹤的骚包跑车。

他的跑车造型骚气,颜色也骚气,还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似的鸣笛找存在感,不少路人都看向这边,我把帽子往下压了压,快步跑上车。

这边虽然不是校门口,但离学校不远,经常有学生跑来这边吃饭。

我巧笑嫣然,「你怎么来啦?」

不是说好不在学校见吗?

「路过。」

「你今晚要住这边么?吃饭了么?快回去我给你煮点面吧。」

江鹤车停在路边,似乎没打算开走,窗外不断有人往里面看,我撑着手假装托下巴把脸挡住。

「不着急,等个人。」

「那我先自己回去好啦,不影响你们谈事。」我边说边解开安全带,推车门却发现打不开,「好像锁上了,开下锁吧。」

江鹤手放在方向盘上,像是没听到我说话。

我又重复一遍,「江少,开下锁吧,我先回去。」

江鹤偏头看我,神色不明,「怎么?怕你同学看到?」

7

我察觉出江鹤心情不好,很不好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这时候只能顺着他毛捋。

「没有啊,待会儿等人来了要一起去喝酒吗?」

江鹤又不说话了,他一向话不多,心情不好的时候更是尤其少。

我识趣地闭上嘴,将棒球帽拉低扣在脸上,准备小睡一会,下午刚上完网球课,挺累人的。

「明晚有个宴会,你陪我参加。」

「嗯?我吗?」

以往江鹤从来没要求我做过这种事,我是他养在暗处的小情人,除了他身边几个兄弟,没人知道我的存在。

侧边车窗突然被扣响,我吓得一激灵。

「老板,衣服拿来了。」

哦,还有他助理也知道。江鹤摇下车窗,我将扣在脸上的帽子重新带好。

「刘助理好。」

「安小姐好。」

「衣服放后座。」

江鹤解开锁,刘助将衣服放进了后座,又恭恭敬敬地站到前车窗旁,「老板还有其他吩咐么?」

「没有了,你回去吧。」

「好,老板再见,安小姐再见。」

没有任何废话,让来就来,说走就走,离谱如饭点时间在大马路中间送衣服这样的要求也不多说一句。

我一度觉得这位助理是江鹤高价买下的仿生机器人。

不理解,可能给得实在太多了。

江鹤总算启动了跑车,我心下松了一口气。

这里距离江鹤给我安排的公寓其实很近,我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送到公寓,非要在大马路上取。

江鹤肯定看到我和岳枫了,但要说他是吃醋导致心情这么差我是不信的,我俩是很纯粹的肉体和金钱关系,没有上升到复杂的爱情,没有情也就谈不上醋。

可能是奇怪的占有欲吧,虽然我很不想承认,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,我的确算江鹤的所有物。

江鹤的东西,一向不喜欢别人碰。

他心情不好肯定还有别的原因,但我不打算问,他想说自己会说,不想说的我问了他也不会说。

最重要的,反正憋死的是他,不是我。

「明天是几点的晚宴啊?」

「八点,我七点来接你。」

「可我明天有晚课诶。」

「请假。」

「你确定要带我去吗?我没参加过上层晚宴,怕惹出什么笑话,我丢脸倒是无所谓,就担心让你跌了份。」

我不想去,很不想,我和江鹤的关系越少人知道越好,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风险。

「七点前,收拾好自己。」

「。。。」

看来是非去不可了,没有我拒绝的余地。

江鹤只送我到楼下,就开车走了。

我抱着礼服盒回到公寓,打开来是件V领红色鱼尾裙,配一双银色细跟鞋,穿上后裙子长度三围都很合适,鞋子码数也刚好。

对着穿衣镜给江鹤拍一张照片,我脱下礼服换回居家服。

今天江鹤很反常,我直觉和明天的晚宴有关。他虽然没有固定伴侣,但从不缺女伴,突然要我陪他出席,说明在晚宴上有他想让我见的人,或者,他想让某个人看见我。

我倾向于认为是后者,他想让某个人看见我。

莫非是狗血的白月光桥段?

男主因误会与白月光分开,找了肖似白月光的替身,白月光一朝重新出现,男主为了气白月光,带替身出席晚宴。

霸总替身文学里的经典情节。

我隐约是听说江鹤有个白月光,在他那群兄弟酒后的一二句醉话里。

莫名有些激动,这毕竟是我看小说最爱的桥段。

8

第二天下午六点五十八分,接到江鹤电话,我提裙下了楼。

江鹤今天没开跑车,让司机开了辆黑色林肯,他站在车门旁,身长玉立,西装笔挺,必须承认,江鹤性格虽怪,人长得确实不错,身材也没得说。

香车配美男,很养眼。

到了别墅区,他扶我下车,我挽住他手臂走进宴客厅。

宴会还没正式开始,门口有侍者送上香槟,我拿起一杯,向侍者微笑点头示意。

我骗了江鹤,类似的宴会,我以前参加过,很多次,在我爸破产之前。

基本的礼节看得多了也就会了,不至于闹笑话,我是怕遇到熟人,虽然江家主营和我爸曾经的生意完全隶属两个行业,又在不同的省份,但有钱人来来去去就那么多,很难说会不会遇上哪个叔叔婶婶。

「江少。」身后有人叫江鹤。

我和江鹤一起转身,是晏舟和旬韦,各自挽着女伴入场。

「哥。」晏舟身边的女伴出声,应该就是江鹤妹妹,江棠。

她目光略过我时,闪过一丝诧异,但又很快压下,很符合男主身边人看到肖似白月光的替身时的反应。

旬韦明显有话想说,但似乎是碍于我在场,没有说出来,我很识趣地表示想去趟洗手间,留给他们交谈的空间。

从洗手间出来,江棠站在门外,她好似在等我,见我出来,邀请我一起去了别墅露台。

「安小姐好,刚才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,我叫江棠,江鹤的妹妹。」

「久闻,我叫安颜。」

「安小姐知道今天这场宴会的目的么?」

江鹤没同我讲,我自然不知,只能看着江棠,听她继续往下说。

「时间有限,请原谅我的直白,这场宴会安小姐不适合出现,请回吧。」

我挑挑眉,「江小姐确实直白,是江鹤的意思么?」

肯定不是,不然他就不会带我来了,江棠显然是背着江鹤来找了我,我头疼,预设的白月光桥段,怎么就变成了“给你500万,离开我儿子”的戏码,还是妹妹来出演。

「我是为安小姐好。」

「被人下逐客令可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。」

「我哥应该没跟你说,一会儿宴会开场,我父母就会宣布他和齐氏千金联姻的消息。」

9

这就是江鹤带我来的原因?挡枪?

没有白月光,有点无聊。

「好的,我知道了。」

江棠好看的眉毛皱起来,「安小姐,你应该清楚,今天这种场合我哥带你出席,与其说是喜欢,不如说是利用,利用你,堵我父母之口,搅黄这桩联姻。」

我清楚啊,可是谁叫我吃人嘴短拿人手软,拿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。

别说演心机上位女,只要钱到位,让我演他祖祖都行。

就是江鹤竟然没有提前知会我一下剧情,全要靠我临场发挥,这事做得不够厚道。

我退后两步捂住胸口,「我不信,江鹤与我是两情相悦,我不信他只是利用我」,说着我垂下眸子,「退一万步说,我喜欢他,就算被利用也无所谓。」

江棠眼神平淡,完全不为我的表演所动。

「不知道安小姐是哪年生人?看起来应该很年轻。我哥最不缺的就是女人,你真的相信他会非你不可?不知道安小姐跟我哥多久,但今天我才第一次知道你,他从没在家中提过你,一次也没有。」

「他有他的为难,况且这世界上哪有永远的事,只争朝夕,就足够了。」

我的天,我都快被自己的痴情打动了!

江棠还是不为所动,「所以安小姐是不打算离开了么?」

我抬起头,心底隐隐有些希冀,五百万,要来了么?只要她敢说,我就敢应!

「她离开哪儿?」

江鹤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露台。

五百万,啪的一声,就没了。

我恨!

「哥,你知道这么做没用,爸妈不会因为你带回一个女人就让步,何必让大家都难堪。」

江鹤站在背光处,脸上神情晦暗不明,他朝我伸出手,「宴会马上开始了,下去吧。」我上前挽住他手臂。

「哥,尹溪姐已经结婚了,你知道吗?」

10

江鹤脚步顿了顿。

我就知道一定有白月光,原来叫尹溪。所以江鹤是为了她才抗拒联姻?

没看出来他还是个恋爱脑啊。

江父江母到底没有宣布联姻消息,但不是因为江鹤这边带了我,而是因为齐氏千金直接没来宴会,据说连夜飞遁去了国外。

保镖传回消息的时候,江家齐家长辈皆大骇,只有江鹤面色如常,显然知情,甚至说不好有他助力。

所以这丫带我来,是为了避免自己一个人在宴会上杵着太难看?

两家都理亏,谁也不好为难谁。

当然,也没有人为难我,江父江母连个眼色都没给我,直接无视处理,我心心念念的五百万彻底凉凉。

宴会之前就放出了有重大消息的风声,联姻之事暂被搁置,亟待向来宾解释。

江鹤不慌不忙地上台,公开江家下一步商业计划,宣布自己将携资进军娱乐板块。

我尽心扮演无关紧要的工具人角色,降低自身存在感,将自助餐桌上的食物研究了一个遍。

宴会继续,一切都很顺利。

如果蒋浩没有出现的话。

「安颜?」

「真的是你?」

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那位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老兄。

他上下打量我一眼,「我记得你不是A市的人吧?」

他旁边跟着几个兄弟,见他跟我搭话,开口问道,「这位是?」

「安颜,我大学同学。」

几人之间互通几个眼色,再看向我时眼神就变了。

每个地区的权势人家彼此之间都大致熟悉,他们光听我的姓就知道我不是当地家族的人。

一个没有家族势力的年轻女子出现在这种宴会上,最大的可能性,就是做了某个大佬的情人。

他们心知肚明,我也心知肚明。

蒋浩本就认定我拜金,现下证据确凿,他语气不免轻蔑起来,「不知安大小姐是跟在座哪位进来的?说不定是我认识的哪位叔叔伯伯,也好打个招呼。」

我不欲与他纠缠,抬步想走,却被拦下。

「安小姐往哪儿走?」

我撩发笑笑,对他勾勾手,蒋浩上前一步,我倾身侧对着他耳朵道,「关你屁事。」

「你!」蒋浩最好面子,当着兄弟的面被我戏耍,当场就想发作,但碍于场合强压了下来,低声道,「安颜,你装什么清高?不就是个被包养的bz,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?你就是求着老子碰老子都不愿意要,嫌脏。」

说完他还觉不够,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,开口道,「不知道岳枫知不知道你还有服侍老男人的爱好?咱们A大的校领导和同学知道了,又会怎么做呢?」

我眯了眯眼,「你想做什么?」

11

蒋浩上前一步,「不是我想做什么,是你做了什么?」

我笑了,「我做了什么?」

「你自己不知道?」

「我不知道。」

「那我告诉你,被包养的、不知廉耻的、女大学生。」

「证据呢?」

「证据?不是被包养你能出现在这?」

「哦?出现在这儿就是被包养?那你是什么?被包养的不知廉耻的男大学生?」

「噗...」他身边一个兄弟没忍住笑出声。

蒋浩侧头瞪他一眼。

江鹤在不远处和人推杯换盏,注意到这边骚动准备走过来。

我赶紧向他使个眼色、轻摇摇头,他不过来我还能拒不承认,他过来直接坐实。

江鹤顿了下,还是抬步走来。

苍天!不怕神一样的对手,就怕猪一样的...

江鹤径直走过了我。

我真的会谢。

蒋浩几人向他打招呼,「江少。」

他微微一点头致意,从头到尾不看我一眼。

他走开后,蒋浩继续拦着我,宴会无聊,他好不容易找到我这么一个乐子,可不愿意轻易放走。

「安颜。」一道女声突然从我身后响起。

蒋浩诧异,「江小姐?」

「你们好。」江棠挽上我的手臂,「你怎么在这儿啊?刚才找你半天。」

我一时没搞清楚状况,愣住了。

「宴会是不是太无聊了?早知道我不邀请你来了。」

我看看江棠,又看看蒋浩,心下了然。

「不会,你怎么过来了?」

「怕你无聊,过来陪陪你。」

蒋浩开口问道,「江小姐认识安颜?」

「是,安颜是我朋友,怎么了?」

「哦哦,没什么,我和安颜是同学,之前不知道...」

江棠不等他把话说完,「走吧,我们去后院。几位失陪。」

到后院后,江棠松开手就准备走。

「江小姐」我叫住她,「谢谢。」

「不用,要谢就谢我哥吧。」

走两步,江棠又停下,「安小姐,容我再多说一句,你自己也知道这种身份见不得人,就算今天我哥能帮你挡下来,纸也终究包不住火。他连女朋友的身份都不愿意给你,其他的你就更别痴心妄想了,你好歹是A大学生,别糟蹋了自己也糟蹋了学校。」

喉咙有点发涩,我终究没能说出来什么话。

我在后院秋千上坐着,等到宴会散场。

江鹤在里面送客,晏舟和旬韦出来找到了我,旬韦开口问道,「听说你刚才在里面遇到同学了?蒋浩?」

我站起来,「嗯。江棠帮我挡过去了。」

「说真的,我们都没想到江鹤今天会带你来。」

「我也没想到,还行吧,宴会上蛋糕还不错。」

「你不怪江鹤?」

「怪他什么?」

旬韦和晏舟没再说什么,确实没什么可怪的,江鹤没有胁迫过我,是我自己甘愿做的交易。

「虽然作为江鹤兄弟我这么说不好,但我觉得你离开他,对你而言是个更好的选择。我了解江鹤,你要是说走,他不会不让。」

12

江鹤送我回公寓,我问他,「当初校友会,你为什么会选中我?」

江鹤不答。

「尹溪是谁?」

江鹤凝住我眼睛,「当初选你是因为你聪明,但你现在问的问题很不聪明。」

我闭上眼,俯身吻住他的唇,折腾至夜半。

等江鹤呼吸变得均匀,我翻身下床,靠在窗边点燃一根烟。

后半夜没有睡意,我一直靠在窗边,窗外亮出鱼肚白,江鹤从床上醒来,看到我坐在窗边,他皱起眉。

我笑着看他,「醒了?」

江鹤眉头皱得更紧。

「江鹤,我爸欠的债已经还清了。」

他终于松开了眉,「什么时候?」

「两个月前。」

江鹤没说什么,转身走进了浴室。

两个小时后,三万块钱按时打到我账户上。

我转回去两万。

江鹤发来消息,「什么意思?」

「我觉得我昨天出席宴会的演出费收价一万元是合理的。但如果你觉得高了点,我们也可以再商议。」

「我是问你退回来两万什么意思?」

我没回复,将手机设置静音扣下。

今天周六没课,一晚没睡困意升起,我倒头昏睡过去。

再醒来时,已是日暮时分,窗外余晖将尽,房间里没开灯,静得可怕。

前几日立夏刚过,这几天温度攀升,穿着单衣也不会冷,但我缩在厚被子里依旧冷得发抖,将手臂搭在额头上,果然滚烫。

不出所料,发烧了。

我拿起手机,和江鹤的消息界面定格在八小时前。

有几个未接来电,是司念打来的,15分钟前。

我回拨过去。

「嘟、嘟、嘟--安颜,我呜呜呜--」

电话刚一接通,就是司念的抽泣声。

我坐起身来,「怎么了?」

「呜呜--安颜,我今晚可以来你那住吗?」

——

我答应了司念,下楼去路口等她,顺路买了点药,打包了两份粥。

几分钟后,司念出现在路口,鼻子通红、眼睛肿得不像话。

我领她上楼,递给她一杯热水,再给自己倒一杯,从袋子里翻出几种药,混在一起和水吞了下去。

司念注意到,「你怎么了?」

「有点发烧,吃点药。」

「你吃晚饭了么?」

我将打包的粥盒端出来。

「空腹不能吃药的,会很伤胃...」

「知道了,下次饭后吃。」

我们对坐在餐桌两侧,各自喝着碗里的粥。

我没有什么胃口,喝过两口就不想吃了,将打包盒重新盖上。

「你就不吃了?」

「嗯,没胃口。」

司念对我不爱惜身体的行为表示谴责,絮絮叨叨一阵,情绪好了不少。

「安颜,你有很喜欢很喜欢过一个人吗?」

我抬起眼看她,「有。」

司念有些诧异,但很快又自嘲似的笑笑。

「你说我是不是挺没用的,整天为了那点情啊爱啊的事把自己整得乱七八糟的,你就不会。」

「乔南做什么了?」

「他和他初恋复合了,复合一周了,我今天才知道。」

「我以为我努力再努力一点靠近他,他就会看到我,就会喜欢我,可是原来不是的,不喜欢就是不喜欢。他不是看不见我,他就是不喜欢我而已。」

「我什么都知道,可还是忍不住喜欢他,有时候想想他其实也没那么好,我跟自己说,不准再喜欢了,可转头一看到他就又忘了。」

「我是不是很没用啊?」

司念抽泣起来,我递给她一包卫生纸,哭过一阵,她抬起头来,「你刚才说你也有很喜欢的人?」

「嗯。」

「可以告诉我是谁吗?」

我沉默片刻。

「没事,不可以就算了。」

「他叫简杨。」

「简杨?我好像听说这个名字,是我们学校的吗?」

「不是。」

「那他?」

「他很好,很好很好。」

我视线越过司念看向窗外,对面楼万家灯火通明,可能是刚才吃过药的缘故,头很晕,视线变得模糊,我听见有人喊我名字。

13

「安颜!」我回过头,一顶棒球帽盖在我头上。

「臭死了!简杨你找死吗?」

「小爷的帽子这么香你竟然说臭?安颜你眼神不好使就算了,这么现在连鼻子都不灵了?」

简杨抱着篮球站在我身前,语气里充满惋惜。

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长个儿的时候,太阳被他挡去大半。

我把帽子摘下来扔回他,转身就走。

简杨追上来,「诶诶?真生气了?不是吧,小爷开玩笑的。」

我不理会他,快走两步。

「你走这么快干什么?」

「去找干妈去。」

「你找我妈干吗?告状啊?」

「对啊,你自求多福吧。」

简杨上前一步拦住我,「诶?你这样可就不好玩了。」

我绕开他,「谁跟你玩了?」

「颜颜,好颜颜,我错了,我错了还不行吗?」

我停下脚步,「错哪儿了?」

「额...哪儿都错了。」

「你下次还把帽子扣我头上吗?」

「当然!....不扣啦。」

「唉,天气好热啊,如果有冰淇淋吃就好了。」

简杨睁大眼睛,「好你个安颜,在这等着小爷呢?想讹小爷,门都没有!」

「好吧,那我只能问干妈带我去吃了。」

半小时后坐在冰淇淋店里,简杨看着我面前的冰淇凌杯,咬牙切齿。

我递给他一杯,「你要吃吗?」

「不、吃!」

我挑挑眉将杯子收回来,「不吃算了。」

简杨又把杯子拿过去。

「你不是不吃吗?」

「小爷反悔了,不行啊?」

我没忍住笑出声。

「你还笑,周一、周二、周三…」他一边数着杯子,口中一边振振有词,「小爷一周的零花钱全没了。」

我用眼神对他表以安慰。

简杨大气一挥手,「算了!旧的不去新的不来。」

旁边有两个女生小心翼翼地靠近,「不好意思,请问,你是简杨么?」

简杨朝我臭屁地一挑眉,「我是。」

女生很激动,「真的是简杨!」

简杨扬起在我看来极做作地微笑。

「我们是你爸爸妈妈的粉丝!你可以代替他们帮我们签个名么?」女生拿出简爸简妈的合照。

「。。。」

「可以」,简杨不死心,「需要签我的名字么?」

「嗯?也...可以?那也签一个吧!」

我憋笑憋得难受,赶紧舀一勺冰淇淋放进嘴里。

「这位小美女是你小女朋友么?」

我和简杨同时愣住,「啊?」

两个女生也愣住,「不是么?我们还以为...」

走出冰淇淋店,外面太阳高悬,映在地上,明晃晃的,简杨将棒球帽给我带上,我俩走在林荫小道上,相比来时安静不少。

街上没什么人,只有不休蝉鸣。

简杨一改往日的臭屁,沉默地走在我身侧。

走过一段路,他突然停下叫住我,「安颜。」

我也停下,回头看向他,「干嘛?」

——

14

「安颜?安颜!你终于醒了。」

我睁开眼,少年和蝉鸣已不知所踪。

我反应一阵,想起自己是和司念在公寓里,可是这里...

「我们在医院吗?」

「对,你刚才突然就晕过去了,吓死我了。」

我坐起身来,「是你送我来的么?」

「不是。」

「点滴是不是该换了?」岳枫从门口走进来,「你醒了?」

「嗯,刚醒。」

护士帮忙换过点滴,司念和岳枫在医院守着我待到天明。

岳枫先送司念回了学校,又送我回公寓。

步上电梯。

「谢谢你。」

「不谢,改天请我...算了,还是我请你吃饭吧。」

「我请,看你哪天有空?」

「真的假的?」

「真的,三天后吧,怎么样?岳大系草如果没安排的话,空个时间给我?」

「必须有空。」

电梯到了楼层打开。

「进屋喝杯水?」

岳枫勾勾嘴角,「却之不恭。」

我正要开门,门却从里面打开了。

江鹤一手握着门把手,一手插兜,面色冷峻。

「回来了?」

他目光移到岳枫身上,眯起双眼,我暗道不好。

赶紧开口道:「你怎么来了啊?」

「怎么?看到我很吃惊?我不该在这,影响你幽会情郎?」

我还没答话,岳枫突然上前一步,「江少,不认识我了?」

我一愣,这话是什么意思?岳枫和江鹤认识?

江鹤看他片刻,忽然挑眉,「岳振华家的老二?代我向你哥问好。不过,你们俩兄弟还真有意思,就这么喜欢我玩过的女人?」

岳枫不怒反笑,「应该说江少看上的女人,最后都会离开你。」

江鹤一个勾拳打在岳枫脸上,岳枫被打得侧头,嘴角挂了血丝。

江鹤还想再出手,岳枫也欲还手,我来不及犹豫,趁江鹤手不在门把手上,狠狠一推门,“砰”的一声门关上了,隐约听见江鹤吃痛的声音,应该是被撞到了。

岳枫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我面不改色拉着他走下楼梯。

到楼下药店买了药酒,给他涂好。

「你回去学校吧。」

「你呢?」

「回公寓。」

岳枫皱起眉,「现在回去,你疯了吗?」

我看着他的眼睛,「你认识尹溪吗?」

「我...尹溪姐,是我嫂嫂。」

「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和江鹤的关系?」

「安颜,我承认最开始接近你是因为江鹤,但后来也是真的...」

我笑着摇摇头,「没关系,不管怎么说,昨晚谢谢你。以后大家还是朋友。」

岳枫咬了咬牙,「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?」

我沉默着不答话。

「是因为江鹤?」

「不是。」

「那是因为简杨?」

我倏地抬起眼。

岳枫自嘲似地笑笑,「别这么看我,你昨晚昏迷后一直嘟囔这个名字,想听不到都难。」

「他是你...?为什么之前从来没听你提起过?」

「别问了,回去吧。」

我转过头向公寓走去,清醒时听旁人提起这个名字还是觉得恍惚。

回到公寓时,江鹤还没走,坐在沙发上抽烟,鼻孔下有点点红痕。

茶几移了位,上面的东西东倒西歪,显然是刚被人踹了。

从我对江鹤的认识来说,他虽然性格怪,但教养极好,很少乱发脾气,这次应该是真生气了。

我走过去,把手里的药袋递给他,怯生生道:「江少。」

江鹤没有理我,抽完一根烟后在烟灰缸里熄灭,我这才注意到烟灰缸里已有不少烟蒂。

我蹲下身,将茶几上的水壶扶正。

江鹤突然伸手,一把将我拉过,压在了沙发上。

他力气很大,我并不试图做无谓挣扎。

冷静片刻,勾起嘴角媚笑道:「要在这里吗?」

江鹤直直盯住我眼睛,「岳枫昨晚没满足你?」

「江少吃醋了?」

「是怎么?他答应包养你,还是让你做他女朋友?」

我不说话了。

「所以这么着急和我撇清关系?」

「江少舍不得?喜欢上我了?」

江鹤皱起眉,甩开了我的手,「他既然这么喜欢我玩过的女人,那就让给他好了。」

「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,认清楚自己的位置。」

江鹤站起身来,拿起西装外套,「我们的关系到此结束,给你一周时间,搬出公寓。」

江鹤离开后,我把弄乱的东西重新收拾好,下楼吃了碗馄饨。

在学校附近转了一圈,找到了家租房中介,说完自己的诉求,中介当场就领着我去看了房源。

江鹤之前的整租公寓我是付不上的,只能找个合租小单间。

有个价位和距离都合适的,我直接和中介签订了合同,短租3个月。

回公寓收拾了一番,把要带走的东西都放进了行李箱,一收才发现东西其实并不多,除了衣服和一些日用品,其他都没什么好带的。

将钥匙放在桌上,拍好照片发给江鹤,转身离开了公寓。

——

15

三天后,如约请司念和岳枫吃饭。

我喝下一大口啤酒,道:「今天与两位好友欢聚一堂,是有两件事要分享。」

「其一,我搬公寓了,现在住学校东门。」

岳枫看我一眼,没说什么。

司念问道:「怎么突然搬了?」

我答:「合约到期了,换种新的生活方式。」

「其二,我申请了学院“3+2”的项目,下学期去英国。」

岳枫夹菜的手一顿,「你什么时候申请的?我怎么不知道?」

「这学期开学,我没说你当然不知道。」

司念问:「那你之后是打算读完回国还是留那边?」

「没想好,先过去看看再说吧。」

一顿饭吃到最后莫名有些伤感,司念不太能喝酒,喝过一瓶啤的,便醉了。

扒着我的衣袖说什么也不放,扑闪着大眼睛望着我,「你也要走了,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啊?太过分了,太过分了。」

我哄她:「是我不好,我错啦,司念宝贝乖乖,不哭。」

结果司念嘴一张,真哭了出来,我苦笑不得,抱着她又哄过一阵。

岳枫在对面坐着,一言不发。

「怎么了岳大系草,难不成也要我哄你?」

他挑眉张开手臂,「好啊。」

我白他一眼,「滚。」

「你和江鹤断了?」

「断了,比想象中容易。」

「你今晚和之前很不一样,这才是真正的你么?」

「嗯?那倒不是,都是我,没什么真正不真正的。」

「你早想好去国外了?」

我笑笑,「高中就和人约好的,晚了几年。」

「和简杨?」

「不是他,一个好朋友。」

不知道怎么回事,也许是喝了酒,也许是憋了太久,很多之前我提也不想提的事,竟然很想一股脑全说出来。

「我读高中的时候,有一个很好的朋友,她叫沈心一。」

「坐我前桌,是一个很文静很可爱的女生。话很少,脾气很好,我印象里,她应该是从来没生过气的。」

司念接过话,「她现在在国外吗?」

我摇摇头,「不在。」

「我们当时读的是国际高中,班上大部分同学家里都有点权势,性格也娇纵些,只有她,文文静静的,不争也不抢,每次都是班上前几名。」

「我俩最开始是没什么交集的,第一次说话是我的笔掉在了她椅子下面,我让她帮忙捡一下,后来笔掉多了,就熟起来了。」

说完我笑了笑,抿了口酒,有点味涩。

「你们知道,昨天还说着毕业后要一起出国的人,今天突然从你眼前跳下去是什么感受吗?」

「我当时不懂,后来才知道那叫抑郁症。」

司念和岳枫有些愕然地看向我。

「如果我当时就知道,或许一切就不会发生了。」

司念突然开口,「我好像想起来了,简杨...是简子和杨笑的孩子对么?」

「当年有新闻报道,简杨见义勇为,为救一个跳楼的女孩,不慎坠亡了。所以,那个女孩,就是沈心一?」

——

16

夕阳将人影拉得狭长。

教学楼下,梧桐树的斑驳光影里,我与沈心一并肩而行,简杨在前面抱着篮球作势要三步跨篮。

「你们有想过之后学什么吗?」

「我都行,我爸妈想我出国深造音乐,我对音乐兴趣一般,但你也出国的话,小爷就当作勉为其难地陪你了。」

「谢谢,不用!心一,你呢?」

「我想学心理学。」

「心理学么?为什么?」

「觉得会很有意思,了解别人也了解自己的内心。」

「唉,你们都有想法,我都没什么目标,我爸是想送我去英国,但我没想好。」

「没关系,这才高二,还有的是时间呢,你慢慢想,反正小爷哪儿都行。」

「对啊,不着急,总会找到自己热爱的事情。」

「那要不咱一起去英国吧,心一你之前不也说想离家远点儿?」

「嗯,看吧,如果可以的话,咱们一起。」

那天,我们如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,一起走出校门,在路口道别。

我当时以为来日方长,之后仍会有许多许多日子互道一句再见。

却不曾想,有些再见,原是再也不见。

我记得那晚下了很大的雨,以至于第二日学校天台的地面上,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水迹。

天台风很大,心一坐在栏杆边上,敞开的校服被风吹得鼓起。

班主任和教导主任接连上阵,不停地劝导着心一,但她只是失神地看着前方,嘴角挂着浅淡的微笑,一句话也不说。

简杨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我,站在人群的最边上。

我扯着嗓子喊她,她回过头来看向我。

我看见她嘴巴似乎动了动,但风太大了,我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什么。

说完后她朝我笑了笑,闭上眼向后仰躺了去。

人群发出惊叫声,一抹白色身影冲了过去,我失去支撑力,跌坐在了地上。

风刮落简杨的棒球帽,正巧落在我怀里。

我在一片嘈杂的人声里被拉起来,又被推搡着离开了天台。

再后来的很多事我便记不清了,人的情绪是有一根弦在的,弦一旦断掉了,人便无知无觉。

乃至于三个月后我爸突然宣告破产,我甚至连反应都做不出。

我大病了一场,梦到了简杨和沈心一,我说让他们等等我,我马上就来。

梦里简杨揉了揉我的头,将帽子扣在我头上,带着我跑了起来。

我记得跑了很久,跑到后来我出了一身汗,再也跑不动了,简杨就蹲下身,递给我一支冰淇淋。

他说:「安颜,吃完这支冰淇淋就回去吧。」

我问:「你跟我一起吗?」

他说:「当然。」

我说:「好。」

可是简杨对我食言了,第一次。

——

17

三个月后,我在一个阳光正明媚的下午从机场出发。

司念和岳枫来送我。

「以后来找你玩。」

「非常欢迎。」

「要经常跟我们联系。」

「好,我尽量。」

「不能尽量,必须!」

「好好好,必须。快到时间了,我得先进去了。」

司念最后抱了抱我,岳枫耸耸肩。

飞机离开轨道升离地面,窗外晴空万里烈日当空,恰如许多年前蝉鸣不休的那一天。

我压了压头上的棒球帽,听见那天自己对回头的简杨说:「我也喜欢你。」

——

「全文完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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